法蘭西絲的喜樂哀愁

松隆子給我的印象，最深的就是「HERO」裡跟在檢察官久利生公平（木村拓哉飾）身邊的書記官。說實話，我一直都不覺得她長得特別漂亮可愛，但她的演技總讓人覺得不像在演戲，好像她的個性生來就是「HERO」那樣的拘謹，私底下會被久利生影響，透過電視郵購胡亂買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一般；而在「告白」，她的演技不但更見突破，那種似笑非笑、要哭不哭的陰冷表情，讓我幾度起了雞皮疙瘩。

故事從全班亂烘烘的吵鬧聲中起始。松隆子飾演的森口老師在教室裡以平板的語氣說話，而學生邊喝著牛奶，邊各自忙著聊天、傳妹兒、塗指甲油、打哈欠，沒幾個人注意聽森口說了什麼，直到她話鋒一轉，提到自己三歲的女兒愛美在泳池裡溺斃，學生們才漸漸安靜下來，然後她語氣不掀波瀾的繼續說：「我的女兒死了，但不是死於意外，而是被這個班上的學生殺死的！」

流動的空氣瞬間凝窒，學生們驚訝的望向告白大暴走的森口，整間教室安靜得只剩森口拿粉筆在黑板上寫著「命」的聲音，尖銳的刮粉筆聲刺激得學生耳朵難受，而她恍若未聞的說兇手有兩個人，她不想說出名字，卻十分明顯的提示兇手A和B的特徵，簡直跟直接當眾宣佈名字無異。她毫無抑揚頓挫的言語裡，表面上仍然夾帶制式教條和珍惜生命的寓意，骨子裡卻是極為殘酷血腥的控訴，「就算少年法可以保護你，我也不會原諒你！」

故事就在森口老師在高一結業式的告白揭開序幕。山雨欲來風滿樓，在一連串不同利害關係人以各自的角度對這件事的告白下，緩緩拼湊出整個事件的全貌，每個人心底最醜陋、最神經質的部分也被掀開了…

「告白」是執導「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」、「下妻物語」的導演中島哲也的新作，他利用灰藍色調帶出故事的陰鬱，大量用雨水、落雷、灰厚的雲層來代表告白者陰沉而憤怒的情緒，蒼白的皮膚讓這些人看似幽靈，該是鮮紅的血液卻是濃到發黑。電影中隨處可見可怖的反差，例如讓告白者以如同念課文一般的平淡語氣訴說著極度驚悚的內容，以及同學們明明心裡在意，卻假裝和樂的唱歌跳舞，大聲嘻笑的粉飾太平，連霸凌同學時的配樂依舊是讓人不舒服的輕快。刻意慢速的播放是一種寫意，這種處理手法連血花四濺也成了一種血腥美學，唯美的畫面呈現著令人反胃的血腥事實，所以才讓人覺得無情冷血到了不寒而慄的地步。

特別是森口老師在最後一幕看著修哉的表情，她眼角噙淚的伸手抓著他的頭髮，從泫然欲泣突然變臉成得意的微笑，然後學修哉在殺人後漫不在乎的說「開玩笑的」。她為愛女成功的復仇，不是用她的雙手直接制裁，而是透過人性道德、用同學集體的力量、利用怪獸媽媽的極度溺愛、用戀母情愫的弱點間接達成變態而大快人心的復仇計畫，以牙還牙，以眼還眼，讓觀眾全身起雞皮疙瘩的同時，心底卻有爽快的興奮。

以前駐日工作時，某次我在茶水間幫上司泡茶，乖巧的櫃檯小姐知道我在幫她討厭的傢伙泡茶後，突然拿起髒抹布一擰，直接將抹布水加料進茶杯中，然後揚起可愛笑臉端給上司享用；至於日本老闆的不倫，不管我換幾間日商公司，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少，不倫對象經常是公司員工，更奇妙的是大老婆總選擇隱忍，而這些不倫對象，表面上大家裝作沒事，其實被人嚴重孤立，和同學孤立A、B同學的方式如出一轍；而平時道貌岸然、悶到極點的男同事，一到尾牙總有幾個會喝到把衣服脫光光，將領帶綁在頭上唱歌跳舞取樂大家…描述人性黑暗面的部分，讓民族性帶著神經質的日本人來詮釋真是再恰當不過，許多微妙的「細節性眉角」總能被刻劃得入木三分，我們覺得震撼的反差，對原本就重枝微末節的日本人簡直易如反掌。

那麼，人性是善良的嗎？
就我的經驗來看，其實不是。